物间宁人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物间宁人。看那家伙的举动，似乎是正想拍醒他——用扇巴掌的方式。
啊，那自己醒来的时机可真是尴尬了。
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先是看五官，确定了那就是自己的脸，随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的衣领伸出了手。前天袖口的扣子丢了一个，一时间找不到替补，于是自认为机智的拆了领口最上面的那颗。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丢人事自然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算是个简单的用来证明身份的好方法。
我可真是聪明。两个物间宁人都是这么想的。
结果如他们所料，谁的衣领都少了那颗小扣子。而看着这个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家伙，他们仿佛都猜到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先去学……”
“去学校吧。”
于是在等电车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后悔为什么昨晚在外衣口袋里放的是零钱而不是存款……
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打破了沉默。
“我说……”
“我叫物间宁人。”后开口的瞥了前者一眼，笑容里带了点儿欠揍的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二号。”
对此，“二号”翻了个白眼，大概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样：“名字让给你好了，我就留个姓吧。”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大度啊，物间君。”
“那你倒是做出点行动表示感谢啊，宁人……”
被这称呼恶心到了的两人同时抖了抖。
电车的车程不算短，原本一个人看看风景发发呆，时间也就过去了，运气好的话还能有个位置坐着睡一觉。但现在，物间宁人的身边多了个物间、或者反过来说也好，就在他们一起盯着那个座位犹豫是否要先跨出一步的时候，旁边拎着电脑的大叔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嘁……
嘁……
两人同时在心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一想到对方肯定也是这种心思，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大个世界，能有个跟自己完全相同想法的人也是有趣，尽管他是凭空冒出来的。嗯，那家伙也一定觉得我才是凭空冒出来的。
“二号啊。”
“你给我闭嘴。”物间朝“自己”竖了个中指，恰好碰上电车一晃，踉跄了半步险些没摔了。而站稳后说的第一句，也是丝毫不出对方所料。
“敢笑你就死定了。”
“噗……”
上车的人开始多了起来，物间宁人习惯性朝着车厢的角落走去，却发现另一个物间已经先一步站在了那里。挑了下眉，还不等说出什么，下一站涌进来的人群就快要把他挤到断气。
今天的人多得也太过分了，难不成所有人都想自己一样有了个“二号”吗！身后似乎有个公文包正顶着他的骨头，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前倾些救下了自己的肋骨，手摸了半天找不到扶手，只得勉勉强强抵住身前的车厢。
平日里有那个角落还好，可如今有人站在那，总不能把他推出去……哦，那就是自己应该没问题。
对方微笑着又竖了个中指。想都别想。
行吧，被发现了。
于是，靠在角落得以空出一只手的那个物间拿出手机开始听歌。当两个耳机都戴好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充满怨念的视线。
“喂，不给我一边的吗。”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我可是把位置都让给你了啊。”
“那是你自己走得慢。”
“……”他可真想回敬个中指啊。
“这歌真难听。”
“嗯，切了。”
就是在怎么努力，留给他们的空间也越来越小。物间宁人的耳机连着几次被挤掉后，他终于有些受不了。
“不听了，说说你最后还记得什么吧。”
站在里面的那位显然也不好受，要不是对方硬是撑着给他挤出了点位置，恐怕现在连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的办法都没有。今天的人的确是多得过分，大概以前要少一些的原因可能是自己走得早吧。想到这儿，他开始试着推算时间。
“正常是半点出门，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是十几分了吧？”
“晕了半个多小时啊。”
“差不多吧。”物间把他往里拽了点儿，给身后那位快要下不去车了的小姑娘让出点路。
现在的距离可就有些进得过分了。物间愣了下，发现刚刚扯着他衬衫的手似乎不太好收回去，对方因为这一举动，原本还勉强能用手腕撑着点，现在成了整个小臂都不得不拄着车厢才能保证两个人不是贴在一起的。
更诡异的，他就这么直直盯着“自己”看了两秒后，突然有了个十分疯狂的想法。这一点上，对方竟然先开了口。
“要不要……？”
“你真变态。”
“彼此彼此。”
拥挤的车厢角落里，两位一模一样的少年闭上了眼。忙碌的早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在这个小空间里，他们体会到了“背德”带来的新鲜与刺激。
不过只是亲吻“自己”，又怎么能算是“背德”呢？
唇与唇的接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奇妙。两人体温相近，能感受到的便只有柔软与淡淡的漱口水的味道。这是自己的小习惯，哪怕刷了牙也总想再用一次漱口水。如今这个秘密被“自己”识破，这感觉实在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不晓得是哪一个率先打破了单纯，唇舌接触时终于有了不同的温度。薄荷与一点点的甜似乎在下唇的位置要留得多一些，舌尖轻碰了几下后，像是食髓知味般咬了上去。对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拉下他拄在车厢上的手臂，按着他的肩膀让这人随着自己向后靠。身后的位置已经被他依了很久，只是刚刚迎合他才起身，现在再回去竟然有点凉了。
还是身体悄悄升温了呢？
对方的手臂现在不得不改为撑在他身侧才能站稳身子，他的手也十分自然的搭上了那人的腰。饶是如此，这个吻也没有停，却也仅限于此，谁都没再试着越界半分。
或许快感就是源自于刺激吧，那也不该是现在。
终于，两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只是一人嘴唇微肿，另一人面色如常。他们对视片刻，都是同样的相貌，心里想的却差了不少。
反正不是我这样，管他呢。
可倒不是你这样，该死的。
“你的个性失控了竟然是这幅样子！不愧是复制啊！”
拳藤一佳跨坐在他前桌的椅子上，一边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两个物间宁人有什么区别，一边解释着：“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听说有个属性与控制相关的人个性突然失控，具体原因还没查清楚，但他会导致某些人的个性也跟着失控，甚至变得很奇怪，想不到你也在其中。”
“也？”其中一个物间宁人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字眼，盯着班长的手臂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
“嗯，我也受到了影响。”拳藤一佳猛地抬起手臂，这次完全没有变大的迹象，带起的劲风却能吹乱了他的头发。好在是落到他肩膀的前一刻顿了下，卸下力道轻轻拍了拍，威胁的意思颇为明显：“明白了吧？今天就别去给我找麻烦了。”
又转头看向另一个：“你也一样。”
两个物间一起流了滴冷汗。
大致搞清楚了状态。老师们被召去开紧急会议，他们虽然暂时没课，却被要求不允许单独离开班级。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击了掌。
这规则仿佛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两个人不是单独，对吧？
花了点时间打发掉想要玩找不同的同学们，想到班长刚刚说过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绕过A班那个是非之地，两个物间一前一后的走出教学楼。
“要是受伤了，之后会怎么样？”
另一个笑了下，甚至还凑近了点儿：“啊呀，你要是不忍心下手，我可以帮你。”
“对自己身体真是不负责。”他也跟着笑：“难怪你是二号。”
“喂我说你……”
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压在了墙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随后那人俯下身去，拉开他的衣领，在锁骨的位置留下了个吻痕。
“你说想要帮我？”
关系一下就变得暧昧不清了。
伤口是为了留下痕迹，那这个自然也算作内。物间宁人挑挑眉，没觉得对比在电车上的事，现在的举动有多过分。可意外的，对方就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物间才把衣服整理好。他抿了抿唇，看起来十分严肃，连带着另一个也正经了起来。
“你刚刚的举动，在我意料之外。”
是了，仿佛蝴蝶效应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之前多么相似、甚至是相同，以后也定会变成不同的人。而这种转变，已经开始了。
两人同时沉默着，对方的神情里总觉得多了一丝自己不懂的意思。
若是如此，还能将对方当做“自己”吗。
他们突然就有点明白了先前那莫名的“背德感”是从何而来。
闹剧一般的接触收场了，两人各自选了个方向背道而行。谁都想证明自己是独立真实的那个，甚至隐隐有了“竞争”的想法——当那个个性失控的家伙恢复正常的时候，究竟他们两个会是谁覆盖了另一个的存在？
前不久的暧昧骤然烟消云散，他们在学校的两个角落里暗自思考着要如何“抹消”掉对方，然而到最后的结论也只有“自己能想到的，大概那家伙也都想得到吧”。图书馆里的物间撇撇嘴，盯着斜前方书架上的一本书，突然笑了。
《阴谋论》
直到下午学校的广播通知学生们回班级，两个物间才又见了面。似乎几小时前的一切完全不存在，两人依旧是并排坐在一块儿，笑嘻嘻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图书馆的那位先开了口：“哈，看来某人是一无所获了？”
“阿嘞？”对方显然是不信的，倒也不服输，挑眉看着他：“你就这么有自信？”
“你以为一下午的图书馆是白泡的。”物间突然觉得心情十分愉悦，尽管自己是靠着骗人这种小把戏占了上风。啊，骗自己怎么会算是骗人呢？他笑的心安理得。
“啧啧，真是可惜，就算是复制出来的我们之间，果然也还是我更胜一筹啊。”
他在说谎。
“做好消失的准备了吗？没做好也没关系哦，我是不会客气的。”
他不是看着自己说的，他闭眼了。
“让我猜猜你跑哪儿去了，啊，不会是训练场吧？什么，我猜对了吗？”
他在紧张，语速变快了。
“真是蠢啊，竟然会去那种地方，都没想过去查查资料吗？不过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会看好你——”
他……
直到对方突然凑到他眼前，距离仅一拳的时候，物间宁人才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不说话？”
那又如何？
“有本事你就试试啊。”
物间觉得他笑得有点狂，十分欠揍。
没过多久，校长来班里简单解释了下，大致意思是个性失控这件事明早之前就能解决。今天提前放学，觉得个性实在不稳定的可以去和各自的班主任申请今晚住宿舍。说完便匆匆离开，估计是还要去下一个班说明一下情况。
“校长为什么不用投影？”
“可能是想要亲自来看一下学生的情况吧。哈，你不会离了我真成了白痴，怎么连这种事都要问？”
物间宁人怎么觉得这家伙占了上风后，越来越恬噪惹人嫌了呢。自己平时都这么欠揍吗？回应他白眼的是一个嘲讽的笑。
一想到等下还要和自己一起回家，物间宁人突然觉得头大。
提前放学，避开了高峰期，两人甚至运气好的抢到了靠窗的座位。当然，真正靠窗的只有一个，先到先得。
物间宁人之前觉得头大完全是正确的，对方拍拍他的肩，颇为怜悯又嘲讽的口气“安慰”他说：“开心点，有更值得让你难过的事等着呢。”
自己是真的欠揍。
事实证明，窗户的位置让给这家伙简直浪费。不出几站，物间的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后来甚至索性往玻璃上一靠就准备这么睡过去。物间宁人坐在一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拽着另一个的衣领，让那家伙靠在了他肩上。
物间开始还愣了下，抬眼瞥了瞥，对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干脆闭上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休息。
他说得没错，自己根本没什么办法，那些都是骗人的。所以现在靠他身上睡一觉也没什么吧，谁知道消失的会是哪个呢。
于是睡得心安理得。
只是这可就苦了另一个了。
刚开始还好，后来大概是真的睡着了，这家伙的身子一点点往下滑，物间宁人就得不断抬高肩膀免得他掉下去，最后坐得快要比拍证件照还直。
把他拍醒得了，好累。想是这么想，他伸出去的手却不怎么听话，鬼使神差的压在另一个的嘴唇上。他还没醒，迷迷糊糊的舔了下，脖子一歪眼看着要撞上玻璃，物间宁人吓得赶紧把他拽回来。
撞坏了怎么办？不，他是说，撞傻了就完了，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身体。
自己这是在解释给谁听？物间宁人愣住了。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懂自己的意思。
事情好像一下就解释得通了。
原来他这么自恋的吗？
下车后，物间宁人一路无言，另一个刚睡醒的先是说了几句，见对方不理他，耸耸肩没再搭话，开始研究起究竟是谁会消失的问题。这份安静直到推开门的那一刻被打破，物间宁人拽着另一个的衣领，不顾他反抗的硬是径直走去浴室。
“喂，你干什么？！”
“闭嘴！”
镜子里映着两幅相同的面孔，只是其中一个被拽进来的略显狼狈。开口想说什么，他看到镜子里，拽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骨节已经用力到有些泛白了。想要推开对方的手就停在那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还不等他说什么，对方倒是先开了口。
“一样的。”
对，我们是一样的。物间沉默着等下文。
“我也是物间宁人。”
对，所以可能消失的并不只有你。
然后他就见到，“自己”凑过来，吻了自己。
这实在不想被算成是吻。
物间被按在墙上，撞上去的时候甚至磕到了脑袋。还不等他喊疼，嘴就被堵住了。
和电车上是完全不同的，这一次见了血。
血腥味儿顺着唇舌交接的地方传进他嘴里，对方像是疯了似的咬破了他的嘴唇，就连原本揪着衣领的手都变成了卡着他的脖子。窒息感并不好受，他的脑子混乱得不像话。
他妈的这混蛋疯了，想杀了我？！
物间开始慌了，他没想过“自己”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趁着对方结束了这个吻的功夫狠狠一拳砸在他小腹处，可他只是闷哼一声就又凑过来，吓得物间倒吸一口凉气，闭着眼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你他妈的冷静啊！我死了不见得你就能活！”
然而物间宁人只是愣了下，按住他乱挥的手继续凑上前，不客气的又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随后吮吸着留下了个吻痕。不知道为什么，物间有种对方只是“恨铁不成钢”的错觉。于是他安静下来，不出片刻，对方把头埋进他肩膀后也不动了。
“你，怎么了？”
嘴唇上的伤口还有点疼，刷存在感似的强迫物间想起今天经历的两个吻。第一个他懂，那时两个人的想法还是一致的，但刚刚……
他越来越觉得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自己”有些陌生，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可偏偏就这么发生了。如果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自己，那……
那这个吻，又算什么？
真的就只是一个吻吗？
“我……”物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刚想开口，视线却突然变得浑浊，身体不由自主的顺着墙壁滑下去，硬生生截断了想说的话。
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有个声音就在耳边。
那是他的名字。
醒来的时候，物间宁人发现自己倒在浴室里。地砖传上来的温度显然不是校服可以阻挡的，打了个哆嗦，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这才试着爬起来。
他觉得嘴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记忆也似乎少了点什么。拧开水龙头想洗个脸，看到镜子的那一刻吓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先不说嘴边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这半开的衬衫和脖子上的吻痕是哪儿来的？哈，锁骨上也有一个？
物间宁人捂着脑袋半天半天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伸手扶着镜子想要凑近些再看得清楚点儿，却莫名的开口念了声自己的名字。
“物间。”
阿嘞，脸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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